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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6章 拜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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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放!”

北曲山山頂下,常信平揮手大喝,三輪箭雨拋射而上,壓制著山頂賊軍。

這裏登山有修出來的路,相對寬闊,每一輪箭雨打擊時,趙顯等十三名甲士背背藤牌護著肩背、脖頸,雙手持槍突擊登山。

一輪接著一輪,箭矢告罄前,終於沖殺出一片落腳地,在山頂平臺上,趙期昌所部開始與賊軍混殺,也能說是追殺。

快天明時,中軍、標營主力都已圍上山頂,包圍負隅頑抗的雕虎洞。

趙期昌試著攻了幾次,見賊軍戰意高昂,也就沒再動手,等朱應奎抵達,便以傷亡極大,士氣不穩為由交接指揮權,派劉磐所部百餘人運輸傷員回營。

“狗官!”

隊伍中一名漢子咬著木枝見了朱應奎,含糊不清低罵一聲,要拔刀,被李孟狠狠踹了一腳。

趙期昌與劉磐並肩下山,走的並不快,劉磐的人運輸傷員、戰死軍士,趙期昌這邊的人也收獲不菲,人人腰間綁著首級,幾桿長槍並攏做扁擔,挑著繳獲的兵器、各種鐵器。

一些家裏窮慣了的軍士將賊軍外袍扒幹凈,至於賊軍的鐵鍋之類的,都被趙期昌所部拿的一幹二凈。

最後雕虎洞殘敵已被困死,趙期昌讓出這個軍功,多拿一些繳獲中軍、標營都沒說什麽。他們都欠趙期昌人情,戰後還要再補償一下趙期昌。

盡管趙期昌看起來實在是打不動了,可畢竟是主動讓出來的,欠下的人情就要還。

中軍營地,只剩下各部傷病軍士以及山頂剩下的八百多各衛雜兵。能做主的就趙期昌一個人,劉磐所部跟著入營,沒人質疑什麽。

至於等各部頭目回來,見了劉磐也不會疑惑什麽。

白慶豐指派著一幫軍士如何煮藥,又往來帳中查看傷員治療進展,趙普益統計軍功、折損,李羨則對繳獲進行記錄。

張承甲腰後掛著兩枚首級,握著解首刀宰殺七匹夜間受傷的馬匹,一刀放血,一刀破肚,隨後開始剝皮,忙的不亦樂乎。

趙期昌從傷兵營帳中出來,看著火把聚集的北曲山山頂,他嘴唇幹裂,緩緩將盔帶解掉,丟到一旁:“劉大哥,總算是消停了。”

劉磐連被煙熏黑,緩緩點頭:“是啊,準備車輛、幹糧,半個時辰後我就走。咱,登州元宵夜裏再見。”

“半個時辰來不及。”

劉磐搖頭:“估計路上能遇到戚繼光所部,借用幾頂帳篷沒什麽問題。何況,賊軍已平,從這裏回登州,一路不歇腳,半夜就能抵達。”

趙期昌點頭,找到常信平讓他準備車輛,為了增加行軍速度,他還擠出來五十匹馬。隨後開始詢問傷兵,有願意現在回去的可以同行。

他也知道劉磐帶來的這批‘客軍’是驚弓之鳥,一個意外可能就會拔刀子。越早打發出去,就越好。

山頂的戰鬥一直在持續,中午戚繼光所部抵達時,絕望的賊軍引爆火藥,這聲爆炸傳了十餘裏,到中軍時已經只有一點餘音,這點餘音讓趙期昌松了一口氣。

望著北曲山上漸漸下撤的軍隊,他瞇著眼,希望自己不會成為棄子。

馬上的戚繼光扭頭望著山頂、山坡上陸續下山的軍隊,心中一沈。隨行的其他人急的大喊大叫,那位知府大人坐在馬車裏督促、喝罵著,一手扶著車上護欄,一手按在腦門穩定烏紗帽,急忙忙向著北曲山趕去。

趙期昌則轉身進了一處軍帳,剛躺在通鋪上,就被疲倦感淹沒。

李羨抱著新寫好的統計文書進來,見趙期昌入睡,搖頭笑笑,扯開被子給趙期昌蓋上。

夜幕下,趙期昌被營中縱酒狂歡的軍士吵醒,從通鋪上爬起來感覺難受,一把解了頭上束發綢帶,披頭散發走出來。

帳外各處都生著火堆,他帳前的火堆上,慶童正烤著肉,見了趙期昌,抄起竹筒走過去:“家主,棲霞那邊勞軍的米酒,嘗嘗。”

趙期昌飲一口,酸酸甜甜的,忍不住又是連喝幾口,左右看一眼:“弟兄們損失多少?”

站在火堆對面的白慶豐拱手:“黑旗把陣亡十四,輕傷五十三,沒有重傷。”

歪著腦袋算了算,趙期昌道:“那前後我部折了三十四名弟兄,各處弟兄如何?”

近乎一成五的陣亡,這支二百人的小隊伍沒有崩潰,已經是大勝沖擊下的結果。

常信平開口,露出勉強笑容:“此時尚好,估計明日才會有問題。”

趙期昌點頭,左手擡起下壓,示意諸人落座,端著裝著米酒的竹筒,漫步在營中。

一處處火堆,到處經過勾肩搭背的軍士,見了趙期昌都恭恭敬敬起身行禮。是趙期昌料敵於先,是趙期昌率部先出軍的,是趙期昌先攻上北曲山的,什麽都能作假,而他們看到的軍功是不會作假的。

漫步來到山頂,這裏各衛敗兵七八天下來,從一千人變成八百人,登州衛與標營的狂歡與他們沒關系,一個個士氣如舊低落,運輸著柴木搭著架子,一層木架一層先後病死軍士的屍體。

“將軍!”

臨時負責這一片的成山衛一名副千戶迎上來,臉上堆積笑容,拱手:“恭賀趙將軍新立大功!”

趙期昌神色則是木然,緩緩扭頭看這人:“何副千戶……營中弟兄如何了?”

何副千戶低頭,道:“還需調養小半月,眼看著正月快到底了,弟兄們都想著春耕的事情。”

趙期昌聽了,又看看搬運中的死屍,這就是典型的待遇差別,這些人不幸戰死,連鄉親都沒能力讓他們回鄉安葬。只能燒了,帶著骨灰回去做個交代。

想了想,趙期昌道:“這樣吧,給你們三日時間打掃周邊戰場。估計棲霞縣這邊也要出人打掃,三日時間應該能將所有屍軀收斂入葬。這件差事做完,我給朱公說說,給你們留一千人半月軍糧。如此,兄弟們養好傷,回家也能有些盈餘。”

打掃戰場與屍體打交道,絕對是好差事。周圍的鄉民想要過來在屍體上撿漏,想幹都沒機會。何況這是冬季,屍體凍結不會腐化,不會像春夏秋那麽危險。

“將軍高義!”

何副千戶拱手深深作揖,周邊聽聞的敗軍紛紛下跪磕頭,一千人半月軍糧,最少也在七八百石糧食。

趙期昌只是擺擺手,雙手負在背後,站在山頂邊緣,吹著風站了會,便下山了。

收買軍心?他感覺這種事情很容易做,只要把對方當人就行了,前提是手裏有足夠的資源。

中軍大帳,熱鬧非凡,朱應奎坐在主位,左首第一由王道成變成知府大人,第二是戚繼光,第三是張茂,右首第一王道成,次席空著,第三是趙鼎明。

趙期昌踏步進來,讓帳中宴會熱鬧戛然而止,一個個都看著披頭散發,衣甲染血,臉上一層煙灰的趙期昌。

趙鼎明趕緊起身,道:“三郎,怎不洗漱一番?快去收拾收拾儀容,莫壞了朱公、錢知府的興致。”

仗打完了,登州衛自然要夾著尾巴做人。

趙期昌拱拱手:“朱公,下官剛睡醒,急著來大帳,不想沖突了朱公。”

朱應奎握著酒壺斟酒一杯,雙手舉著,站起,露出淡淡微笑:“三郎為國征伐,領銳士折沖在前。此番破賊於一役,三郎當為首功!來,滿飲此杯!”

趙期昌入帳,雙手接住酒杯,仰頭一氣飲下,是百花釀。

朱應奎撫掌輕笑,環視左右道:“諸位也都知道,本官任事登萊以來,鮮少動兵。去歲十月時,倭寇犯我登州,一路燒殺。本官這才督軍作戰,而與三郎共事雖短,卻也極為愛護這個後生。昨夜破敵之策,三郎與老夫籌謀已久,也算是老幼聯手相得益彰。今番,當著諸位的面,老夫欲傳衣缽於三郎,還請諸位做個見證。”

錢知府眼皮一跳,這摘桃子未免吃相難看了些,可他一個舉人出身的官員哪有資格與朱應奎掰腕子,坐到四品知府,他也算是到頭了。

也跟著笑著,一臉和煦微笑打量趙期昌,又對朱應奎道:“恭賀麗明賢弟門下新添一麒麟兒!”

說著,從腰間解下一串紅玉掛墜,笑著:“老夫能觀此禮,也算幸事。”

朱應奎故作不快瞪一眼趙期昌:“怎麽?三郎看不起老夫?”

趙期昌趕緊跪下磕頭:“蒙師尊看中,弟子驚喜又惶恐,不曾有冒犯師尊之念。”

帳中二十餘人起身,紛紛拱手道賀,趙鼎明、張茂的臉都笑紅了。

朱應奎笑呵呵將趙期昌攙起來,環視諸人笑道:“即在軍中一切從簡,三郎速速入宴,莫讓諸位久候。”

“弟子遵命。”

趙期昌起身,對著朱應奎拱手,後退兩步,這時候王道成起身,坐到右手次席,拉著趙期昌落座,還對趙期昌點頭,低聲笑著可帳中都能聽到:“三郎且坐。”

接著,王道成又說:“諸位也知,本將乃是王屋山人。前年離開大同回鄉,而三郎就在萊山周邊獨力討生計,拉扯兩位幼弟。本將那時,操持父祖基業,也就是在山中牧蜂。得知三郎如此孝悌,與三郎也算是患難之交。”

說著斟酒,王道成一臉感慨:“諸位還不知,本將早年時是南京劉大帥帳下親兵,而朱道員與本將也就隔了一個院子,這就是緣分啊。諸位說說,本將該不該做這個觀禮長者?”

錢知府急了,沒想到裏頭還有這麽一重原由,手裏握著紅玉掛墜道,語氣頗有耍賴的味道:“王將軍,這可搶不得,老朽也算薄有名望,今日讓給了王將軍,老朽還有何顏面立世?”

拜師禮要有見證者,其中還必須有一人長者。若朱應奎將來因為種種原因不能教導或者不合適教導,這位長者就要負責幫著教導,或解除這段師徒名分。

師徒關系是僅次於父子關系的一種關系,作為觀禮長者,自然也能算是師叔之類的人物。通常都是由做師尊的這邊的知己、親友擔任,或者是弟子一方的長者。

王道成將酒遞給趙期昌,道:“錢知府,這裏有三郎的兄長,還有岳父,算起來您搶不到這個,也不算離奇。”

錢知府輕哼一聲,花白胡子抖著,看著朱應奎:“麗明賢弟,愚兄在任上與賢弟也是配合得力,私下也是通家之好。這個觀禮長者讓與他人,愚兄可不依你!他日回到江南,老朽必讓你好看!”

朱應奎故作苦笑,撫須:“常青兄都如此說了,小弟自然是怕了,就依兄長。”

趙期昌站起來,雙手端著酒盅,對錢知府深深作揖:“弟子敬錢先生。”

錢知府也撫須,點出趙期昌言語錯誤之處:“下回要改口,稱呼餘為常青先生,莫記錯了。”

“是,弟子知錯。”

一場慶功宴會,又變成拜師宴會,趙期昌低落的神情始終揮之不去。

錢知府看著別扭,微微側頭問戚繼光:“怎麽三郎似乎不喜?”

戚繼光也低聲回答:“三郎所部此役陣亡三十四,帶傷過百。”

“倒是個懷仁心的孩子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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